吃饭,其实只有细水一个人吃,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大吃特吃,两个腮帮子鼓鼓的,不时还在往嘴里送。而他施慕白,很少吃,只是不时喝一杯酒,因为漫长的时光里他已经对饭菜失去了兴趣,可吃可不吃。所以饭桌上,他几乎一直盯着大吃大喝的细水。
“别吃那么急,慢点,没人和你抢。”
满嘴是油的细水,冲他咧嘴一笑,然后又胡吃海喝。
看着她的吃相,施慕白莫名泛起了心酸,想来她这些日子过得很不好,好在现在她的苦难结束了。
满满一桌菜,都被她细水吃了个精光,还打起了隔,她摸着圆鼓鼓的肚皮,望着施慕白尴尬一笑:“好撑啊。”
“自己在这屋里走走吧。“施慕白摇头笑笑,起身离开了屋子,朝楼下喊:”小二,上来收拾屋子。”
屋子收拾干净了。
细水在房间里抚摸着肚皮走来走去,太撑了。
施慕白此刻打开了窗户,立于窗前,望着窗外的夜空,夜空里繁星璀璨,目光甚是复杂:“干干净净像个人了,吃也吃饱了,说说你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吧。”
施慕白开始面对这个问题,他做好了准备迎接她这段时光的凄苦
抚摸着肚皮,走来走去的细水,望了窗前的施先生一眼,沉默良久,开始讲起了她的故事。
细水当年在诡墓里消失,就是来到了嘉靖二十二年的十月,也就是公元1529年10月。
推算一下,她从南宋乾道三年六月十二公元1167年6月12来到明朝嘉靖二十二年十月公元1529年10月,前进了整整362年。现在又是嘉靖二十三年四月,所以她在这个时间待了半年,等了半年
半年的时光看上去不长,与施慕白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但这是一个陌生的国度,何况她细水只有十五岁半,花季少女,没有什么见识,生活过的江州地界都没有转完过,就算她早熟,就算她机灵,在这样的环境下,突然颠覆她的一切,颠覆她所有的认知,她怎能接受得了她就像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婴儿,身边什么人都没有,也不认识任何人,她彷徨,害怕,孤单,恐惧,如洪水猛兽包围她,淹没她。
甚至当时她突然来到这个时间,不是出现在枫林山,而是出现在千里之外的应天府的某个小路上,也就是现在的南京。那时候周围没有一个人,静得可怕,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得一个人哭着,走着,不知道去哪儿
后来她遇到一个阿婆,得知了自己在哪儿,也得知了自己生活的南宋被蒙古灭国了,建立了大元,然后现在的大明又灭了大元,自己居然来到了几百年后,这让她更加不知所措,甚至是震惊整天以泪洗面,因为所有的亲人没有了,主子不见了,只有自己孤零零一个人。
她在那阿婆家里住了一个月。一个月时间里,她除了以泪洗面,也想了很多很多,她是一个机灵的丫头,她在想自己既然来了几百年后,是不是施先生也来了几百年后还有施姐姐他们在哪儿他们是不是也在找自己
一想到他们在找自己,她就辞别了阿婆,一个人上路了,前往江州,可是一路打听,没有人知道江州,直到问了一个教书先生,才知道曾经的江州已改名九江府了
由于她没有盘缠,千里迢迢,一路上全是找野果填肚子,以溪水解渴,遇到有人的地方,就去讨点吃的,需要干点活,就帮忙干点活。其中又一次,她遇到两个流氓见她模样标志,便要调戏她,幸好有一商队路过,替她解了围。
也从这以后,她知道自己一个弱女子孤零零赶路,迟早还会遇到坏人,或许是流氓,或许是山贼。所以她就把自己弄得很脏很脏,头发蓬乱,脸上也抹了泥这才顺利来到了九江府,也就是曾经的江州。
从应天来到九江,她整整花了四个月时间,一路上吃尽了苦头。当她来到曾经的江州,却发现物是人非,根本不是自己认识的江州,好几条街道都改了,甚至都没有乔府了。她不知道去哪儿,像叫花子一样哭了整整一天,然后她想到了枫林山。
对几百年前的最后记忆,只有枫林山,只有自己护着施先生,浑身的疼痛,被乔仁打昏死了过去。所以她要去枫林山看看,是不是施先生和施姐姐在枫林山等自己即使他们没在,自己就等他们,他们一定会来找自己的。
当她来到枫林山,发现曾经的诡墓不见了,替代的一片半人高的荒草和乱石。她茫然,但她没有太过惊讶,因为这几个月的经历,已让她接受了所有的颠覆。她除了这枫林山,已不知道去哪儿了,万一去别的地方,施先生他们来找自己,自己错过了怎么办
她就等啊,等。
一个人在这荒无人烟的坟山上,是又害怕又孤单。
望着日出,守着夕阳。
日复一日。
泪也不知道流了多少次,也不止一次见到有人来了枫林山,以为是施先生和施姐姐来了,仔细一看,却不是。一次一次期盼,一次一次失望,一次次泪流满面
每到夜幕降临,她都蜷缩一团躲在石头后面,不敢生火。因为害怕引人注意,万一有不坏好意的人来了,自己怎么办听说附近隐有强盗出没。其中有一次,那是一个半夜,有两个猎人来这枫林山打兔子,长得很凶恶,她躲在石头后面,吓得不敢出声。
到了白天,天亮了,她就去寻找吃的,像个疯子一样在枫林里穿梭。这枫林山根本就没有吃的,除了那些坟前的一些贡品,就是山脚下的溪水。饥一顿,饱一顿,甚至有时候她三天没有吃过一点东西就这样在这枫林山孤单的等了两个月,等到了施先生的到来。
施慕白出现的那一刻,她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确定确实是自己的主子,他都叫出了自己的名字,确实是施先生,连日来的孤单,害怕,恐惧,和期盼,一股脑化作汹涌的泪水,止不住的淌。她等到了要等的人,她激动,甚至感动为自己的坚持,为自己吃的苦,终于有了回报而哭,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