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笨拙地想将靴子重新套上,却因手抖得厉害,几次都没成功,\"可每耽搁一个时辰,就可能多一户人家卖儿鬻女啊!\"
我下意识后退两步,那靴子里飘出的气味实在令人窒息。
但看着老臣佝偻着腰穿鞋的模样,心头突然像被针扎了一下——他袜子的大脚趾处打着补丁,针脚歪歪扭扭,一看就是自己缝的。
\"去吧去吧!\"
我连连摆手,既是被臭味熏的,也是怕自己心软的模样被瞧见。
田文镜手忙脚乱地系好靴带,突然挺直腰板行了个标准的大礼。
阳光照在他花白的鬓角上,那些藏在发丝里的草屑显得格外刺眼。
\"微臣此去,定不负陛下所托!\"
他的嗓音突然洪亮起来,惊飞了檐下几只正在筑巢的燕子。
常听老人们说,燕子从来不在落败的人家筑巢。
放眼整个昔阳县,要说富庶之家,恐怕要数这昔阳县的县太爷的县衙了。
田文镜缓缓转身,他那件沾满污渍的官袍被春风吹的鼓起,像面褪色,却不退魂的战旗。
慕容卓突然解下自己的墨色斗篷,几步上前披在田文镜肩上。
这两个年龄相差几十来岁的上下级关系的大臣,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竟默契地同时颔首。
田文镜裹紧墨色斗篷的背影在县衙门口顿了顿,花白的发丝从官帽中漏出几缕,在暮色中泛着银光。
他忽然回望了一眼,那双常年被案牍压弯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像是把整个昔阳县百姓的期盼都装在了里头。
\"臣——定不负所托!\"
田文镜微微躬身行礼。
我注意到他掌心布满新旧伤痕——有墨笔磨出的茧,也有绳索勒出的血痕。
绳索勒出的血痕,想必是在昔阳县的大牢里曾被苟同和云明言行逼供过。
他沙哑的嗓音刺破黄昏的寂静,惊起檐下一群归巢的麻雀。
田文镜的官靴踩过青石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每一步都在积水里留下个带血的脚印——原来那靴子破洞处,早已磨得他脚底血肉模糊。
我望着那道身影渐渐融入街角的阴影,胸口突然堵得慌。
慕容卓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侧,玄色官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陛下,可有什么”
\"姜令行、姜令舟。\"
我沉声唤道,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姜令行,姜令舟在!\"
兄弟俩齐刷刷跪地。
\"你们暗中跟上田大人。\"
“是。”
姜氏兄弟拱手行礼。
玄色身影如鹰隼般掠出县衙,转眼消失在长街尽头。
我这才发现,慕容卓方才站立的地面上,静静躺着一瓶金疮药——正是他们慕容家祖传的药物。
姜家兄弟拱手行礼道:“是。”
原来这老家伙,一直用自己的方式践行着誓言。